煙花在寥廓的星空張開，就像一朵朵曇花舒展著花瓣，瞬間盛開后又以消逝而告終。

——題記

    新年的前夕，在街區(qū)我看到稠密的人群像注射了興奮劑，前擁后擠。嘈雜聲充斥得那條老街汗水涔涔。在陽光照不到的拐角，我看到一朵枯萎蜷縮的花。

    我走在大街上，沒有幾個人認識我，我也不想讓別人認識。我任憑寒冷將我的思緒凌亂或挖空。前路忽然有些迷茫，心扉微微一顫。幾縷陽光閃爍過，幾個頑童雀躍過，幾聲鞭炮炸響過，我不屑一顧，并不覺得這些是很美好的東西。走著走著，腳跟被石子絆得趔趄了一下，瞳孔灰暗了一切。眼幕閃過一點點零碎的片段。在虛幻的記憶空間里，新年的一天我又看到了那朵花。

    那一天，風很少，雨很小，在綿綿細雨軟風中我稱之為浪漫，稍有一片喜悅，腳卻頓住了，眼前的一切讓我震驚。一個豐腴得肥肉四溢的富婆正面目猙獰地手攥掃把向一名殘疾中年男子行兇。那男子雙手死死地抱著一個比他頭還大的柚子，在骯臟的地上縮成一條蛹的姿態(tài)，瑟成一團。而那富婆并沒有放過他，拼了命似地揮動著手中硬邦邦的掃把往男子身子打。

    天氣有些寒冷，我試著以兩手交叉保暖。可那男子的衣裳如蟬翼般不堪一擊，被富婆打得裂開了好幾道，掃把都打爛了，但不知為什么那男子仍然死都不肯放開那柚子。據(jù)我觀察，男子是個乞丐，而且殘疾，大概因為餓了去偷那富婆賣的柚子而被逮住并施暴。男子沒出任何聲響，只是匍匐挪動著，試圖逃脫。可挪動的距離怎能夠滿足逃脫的尺寸呢？男子依舊堅持著，牙齒狠狠地咬住下唇，以轉(zhuǎn)移分散肌膚的疼痛。冷冰冰的硬棍和臭罵不斷地從天而降，無情地砸在他的身體上。血跡滲過衣服映出不美麗的圖案。男子也因痛楚做出扭曲難受的表情。從那表情上，我看到了很多撕心裂肺的窘態(tài)。然而男子須臾不肯放棄那個柚子。富婆邊罵邊打，變本加厲，繼續(xù)著她那所謂的“理所當然”，還用掃柄尖端往無助的男子胸膛上刺，刺了再扭轉(zhuǎn)。而旁人，像吃了鐵似的。有個樣貌長得譎詐的老頭叫嚷著：“打得好！”旁邊看熱鬧的行人哄然一堂，笑得像花一樣燦爛。

    雨下得大了。眼前模糊了許多。人群消失在雨中。至于那富婆，可能淋濕了一身，濃妝謝掉一半。她疲憊而倉促地回店關(guān)門。男子卻躺在地上紅艷了一潭。我眼睛不知是因為近視還是因為雨水，眼前打上了馬賽克。我恨自己為什么當時不沖上去，拉開富婆或用錢買下那個柚子。這樣的話，一切將會改變，一切都會因我而改變！我眨了眨眼睛，一滴液體跌得粉碎。

    霽雨天朗后，陽光微弱地觸摸著男子滄桑的右腮，可胡子的密度沒能讓陽光順利到達他干癟的皮膚。男子的臉頰被他的鮮血映襯得如此地僝僽。在我眼里，世界變成了一條縫，只允許勉強進入一點光影。那光卻不是陽光，而是與刀光劍影吻合。

    霎時，世界幻化了。那男子全身晶瑩剔透似地繁星點綴，紅彤彤的潭水飄起，一朵朵血紅的花兒芬芳飛起又落下。周邊霓虹了一方又一方。他勝利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他嘴角微微一笑，依舊死死地抱著那個比他頭還大的柚子。他忘了疼痛，忘了饑餓，忘了世界對他的不公。他忘了一切的一切。他靜靜地睡在那片泥濘的土地上，化作春泥。

    猛地醒來，現(xiàn)在的時辰已是幾年后了。我悄悄地在那堆泥土上種下了曇花的種子。

    （冰兒簡評：春天，一個美好的季節(jié)，一個欣欣向榮的時令。而作者在這個季節(jié)里卻看到了一場窒息生命的殘暴。從“富婆” 的無情到人群的冷漠，生生地凋謝了一個卑微的生命。緣由可能僅僅是一只柚子。作者滿懷憤怒地記錄了發(fā)生在春天里的這一攤血腥，讓丑惡的人性無遮蔽地展露。讀后令人嘆息。春天的美好，與眼前的丑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