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炊煙是鄉(xiāng)愁
作者:王國梁
閑讀唐詩,不經(jīng)意間被王維的一句“渡頭余落日,墟里上孤煙”打動。記得年少時讀這首詞并無太深刻感受,如今重讀頗有回甘之味,難怪《紅樓夢》里香菱對這句詩念念不忘。王維的這句詩脫胎于陶淵明的“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其實我并非對王維詩歌有更深刻理解,而是單純被詩句中的炊煙打動了。
在我的印象中,炊煙是思鄉(xiāng)情感的一種寄托,也可以說是故鄉(xiāng)的一種隱喻。如同月亮,亦是故鄉(xiāng)的隱喻。不用多說一個字,這些意象一出,故鄉(xiāng)便從記憶深處綿綿而來。如果說月亮是詩意的,那么炊煙就是煙火的。故鄉(xiāng)在游子的心中,一半詩意一半煙火,而月亮與炊煙完成了游子對故鄉(xiāng)的描摹。
炊煙如縷,鄉(xiāng)思成愁。鄉(xiāng)村的炊煙,有氣味、有顏色、有形態(tài),是一個無法忽略的存在。每當炊煙四起的時候,小村莊便彌漫在飯菜的香氣中。那種香,質(zhì)樸溫暖,像母親的叮嚀一樣,淡淡地繚繞著、浸潤著,讓我們的腦海中閃現(xiàn)出家人圍坐吃飯的場景。淡青色的炊煙,有水墨畫的意境。飄搖而上的青煙,有云的飄逸和柔美,有霧的朦朧和淡雅,有風的輕盈和裊娜,有嵐的神秘和唯美。縷縷青煙在空中舞出曼妙的姿態(tài),仿佛素淡古雅的女子輕甩水袖,緩緩浮動,翩然而飛。炊煙飄向高空,好像去向空中云朵詢問:人世間會發(fā)生多少溫暖的故事。炊煙飄散的時候,家家戶戶餐桌上開始上演溫情的一幕。
炊煙,是故鄉(xiāng)留給我們最平靜、淡泊、祥和、溫柔的記憶。而暮色中的炊煙,把炊煙所有的情感色彩都加倍了。暮色炊煙是鄉(xiāng)村最深情的底色,那樣美好綿長的圖景,繚繞在我們的生命中,即使歲月流逝,人事變遷,它永遠都是鮮活的模樣。暮色蒼茫,光線迷離,小村莊進入了緩慢的節(jié)奏。群鳥歸巢,牛羊入圈,農(nóng)人荷鋤而歸,繚繞在村莊上空的炊煙為夜色降臨做著鋪墊,呈現(xiàn)安寧平和的模樣。暮色一點點加濃,而炊煙濃了又淡,最終消失在無垠的天空,融入漆黑的夜色。小村莊的晚餐時間到了,每一扇窗子都透著橘黃色的光,煙火人間的平靜和美好默默上演著。暮色炊煙,在我們生命初期留下溫情剪影。后來的日子,無論我們落腳何方,看到縷縷升騰而起的炊煙,都會被一種溫暖的情愫感動。
我一直記得,在遠方求學的那幾年,每次回家都是趕末班車。到家的時候,正是暮色深濃之時。母親做好了飯菜,就去村口等我。我踏著夕陽最后的余暉,朝著家的方向大步走去。忽然間,我看到母親瘦小的身影。她在暮色炊煙中守望著,似乎有些焦灼。直到見到我,她頓時就放松了下來。暮色,炊煙,村莊,母親,組成了我記憶中揮之不去的畫面。
古代的天涯游子留下那么多寫炊煙的詩篇,他們情有所寄,心有歸處。炊煙漸漸被演繹出更加豐富的內(nèi)涵,飄逸輕盈、溫柔美好的炊煙,像暮色中母親的呼喚一樣,只需一聲,便能穿越長長的時光,穿越程程的山水,抵達我們的靈魂深處。暮色炊煙,既是故鄉(xiāng)的象征,也是田園生活的象征。喧囂浮世,我們渴望寧靜和平淡,渴望生命的返璞歸真,暮色炊煙變成了我們心中的圖騰。
夕陽西下幾時回,暮色炊煙是鄉(xiāng)愁?澙@在我們生命中的炊煙,終將豎起回歸的方向標,指引我們朝著故鄉(xiāng)的方向,一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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